1根烟头烧掉69亿,这不是夸大其词,而是发生在1987年我国东北地区的真实事件。
如果有朋友是东北人,尤其是黑龙江漠河或塔河人,那么他们一定会听说乃至亲身经历过这场建国以来最大的火灾。
1987年5月6日上午10点,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漠河县西林吉镇(注:2018年漠河县改为漠河市),河湾林场4支线16公里西500米处。
23岁的林业工人王保敬停下手中没干多久的活儿,对旁边32岁的傅帮兰说道:哥儿们!来支烟!王保敬边说话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支烟,一支留给自己,一根丢给傅邦兰。
傅邦兰也停下活接过烟,从口袋里掏出火柴,熟练地把烟给点上,然后把火递给王保敬。“什么不让带火上山,不让在林场用火,都是扯淡!”王保敬把烟点上猛吸一口,吐了个烟圈,然后对管理规定发了一番牢骚。
两人就这样吞云吐雾,侃起了大山。
抽完烟后,两人把烟头随手丢在了地上,扬长而去。王保敬和傅帮兰不会想到,平日里习以为常的举动,这一回将遭到大自然严厉的报复,而代价将是东北两百条人命和数以亿计的财产。
那么小小的烟头为何会酿成如此悲剧?事故发生后人们又将如何应对?今天我们就讲一讲,1987年东北大兴安岭火灾。
王保敬两人丢在河湾林场的烟头,到了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烧了起来,等到人们察觉时规模已经不小了,但对大兴安岭来说,火灾虽然可怕但并不稀奇,因此人们还是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组织人手灭火。
几乎就在同一天,在河湾林场以外的大兴安岭森林中,也出现了四五起因无视规定而引起的人为火灾,起火的诱因有的是像王保敬这样乱扔烟头,还有的是违规使用设备。
5月6日下午4点,在王保敬丢下烟头位置以南二三十公里外的古莲林场某处,走关系进来的19岁河北小伙汪玉峰,扛着割灌机走进了丛林,压根儿不懂什么操作规定的他,直接在布满干柴和树叶的地面上往割灌机里加油,溢出来的汽油布满了机身,又流到了旁边的树枝和草丛上。
汪玉峰对此熟视无睹,然后便启动了发动机。
发动机“砰”的一声启动了,但活塞溅出的火花却点燃了机身上的汽油,旁边的草木也马上被点燃。汪玉峰没有见过这阵势,一时间慌了手脚。因为不晓得灭火知识,他先是拿着衣服在旁边扇风,然后又拖着燃烧的割灌机向200米外的公路上跑去,想把这个冒火的小家伙丢到路上,但这样的举动很快又引燃了附近的草木。
拖行六七米后,汪玉峰只好把割灌机丢下,跑去找人来帮忙扑火。一来一回的时间,火势已经很大了。
火势起来后,大兴安岭地区的防火中心得知了情况,曾询问是否需要支援,漠河地方负责人自信地回答说不用。山林之中每年都会有几次火灾,规模大小不一,但基本上都可以被扑灭,所以这种自信是有一定基础的,并且在5月7日上午,古莲林场的明火就真的被人们扑灭了。
不过扑灭了明火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,那些暗火、余火也要清理干净。
森林里长年累月下来,地面上堆积的枯枝败叶非常厚,指不定有哪个未被察觉的小火星,就隐藏在厚厚的树叶下面,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“死灰复燃”。
结果古莲林场救火的人们真的麻痹大意,放过了这样的小火星。
5月7日的白天,小火星慢慢积蓄力量,向四周拓展,到了傍晚时分,一场始料未及的八级左右大风刮来,古莲林场的山火重新燃烧了起来,并且比此前还要大还要猛。
这时二三十公里外的河湾林场那里,尚未被扑灭的大火也趁着大风蹿上天空,火势一下子超过了人们的控制,河湾林场的大火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,与古莲林场的大火在不远处的漠河县城西边交汇了(注:漠河与西林吉其实是一个地方,今天的漠河市委、市政府就在西林吉镇)。
此时已经是傍晚6点多,不少青壮年先前已经被组织起来去救火了,不过浓烟还是让县城变得天昏地暗,即便是开了车灯,也只能看到几米远的地方。
留在城里的人们隐隐觉得这场大火似乎有些太大了,但并没有多少人想着要离开家园。最先察觉到火势难以控制的是参与救火的人,刮起大风后他们面对着漫山大火,感到力不从心。
漠河县的一位副县长当即对身边的人说道:撤回去!保县城!然而很快大火就从西北方向冲进了县城,存放在那里的十几万立方米木材燃烧起来,周围的建筑也一栋一栋地被大火点燃,整个天空都映出一片血红。
人们这才意识到火势已经无法挽回了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逃离县城,男人们背着老人,妇女抱着儿童,大街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。
两三个小时之后,整个漠河县城全部陷入一片火海,除了十几座高大的水泥建筑相对完整外,其他大部分建筑都被大火烧毁。
大火之中,木头做的房梁被烧成灰烬,砖墙和水泥地被烧得炸裂开来,屋里的暖气管被烧弯变形,玻璃制品被烧成一堆玻璃疙瘩,各种电器在大火中接连爆炸,衣服、纸张、塑料等等凡是能被点燃的东西都未能幸免于难,甚至连直卧的铁轨也被烧的扭曲变形。
用参与指挥救火的沈阳军区司令员刘精松的话说就是:火势过大,温度过高,除了泥土之外,几乎都成了可燃之物。
当时在山上参与灭火的漠河县居民王玉坤,大火烧进城后跑回家中,想看一看父母是否已经安全撤离,他回忆那时的景象时说道:我一路上看到汽车、拖拉机在路旁呼呼地燃烧着,有的被烧的只剩下一堆废铁。
路旁的电线杆子都被烧酥了,我家旁边的那一棵,水泥一块块裂开,里面的钢筋也融化了,弯弯曲曲,像一条红色的蚯蚓。
跑进家后,王玉坤到处找都找不到爹妈的影子,忽然他看到地窖在冒烟,便急忙进去查看情况,结果却在地窖里发现了两具遗体,他的父母已经在地窖中被活活闷死。
悲痛之下的王玉坤只好自己去逃命,他爬出地窖去找家里的钱柜,钱柜被烧成了黑色,打开柜门一看里面只剩下了一堆黑灰。等到他刚从屋里出来,房子又在刹那间散了架,彻底成了一片废墟瓦砾。
这里不能不提的就是东北的地窖。东北天寒地冻,不少地方都挖地窖用来保存过冬的食物。
当灾难发生后,一些人便想着往地窖里躲藏,但对火灾来说,躲进地窖并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,王玉坤父母在地窖中遇难不是个例,这一点我们从漠河县人刘良的经历中可以得到印证。
火灾发生后,不时有各种东西的爆炸声音传来,刘良以为是哪里打仗,敌人来进行轰炸了,便带着老婆孩子往一处地窖里钻,心想地窖肯定是最安全的。
打开地窖盖子一看,里面已经躲藏了八个人,空间非常拥挤,先躲进来的几个人一看还有人要来,非常不乐意,便大声喊着让刘良一家去别处找地方。
刘良觉得躲在这总比要在外面被炸死好,便二话不说让老婆孩子先进去,然后自己也躲了进去。不一会儿大火烧了过来,一块火炭不知怎么地就掉进了地窖里,刚好落到刘良的脚上,他“嗷”的一声从地窖里跳了出来。
这一出来才发现,地窖上面的房屋大梁已经摇摇欲坠,刘良马上察觉到了危险,他对老婆大喊:快出来!房子要塌了!这里面危险!可刘良老婆说什么也不愿意出来,她护住孩子:我哪也不去,就在这里了!
说着便把地窖盖子给拉上了,其他几个人也没有要跑的意思。刘良大骂老婆是个傻瓜,但对方一句话也不搭理他,这时火越来越大了,刘良只好一个人朝外面跑去,他的鞋子被火烧化,手也在跳窗户逃走时被烫伤,但好在跑到了安全的地方。
刘良跑出来后不久,那间房屋便倒塌了,灰烬和废墟把地窖盖得严严实实。后来大火熄灭后,刘良一瘸一拐地去地窖找老婆和孩子,结果看到的景象让他万分痛心,里面几个人早已分不清模样和男女,只有粘在一起的一堆焦尸罢了。
原来,温度极高的灰烬和废墟在不久之后就烧穿地窖盖子灌了进去,躲在里面的人就这样失去了宝贵的生命。
他们生前最后一刻所经历的折磨,已经远非活着的人所能想象。刘良跪在旁边大哭起来,他既埋怨老婆孩子没有听自己的话,又悔恨自己为何没有坚持己见把两人带走。
凶残的火焰魔鬼并没有因为生命的惨死就停下脚步,反而趁着大风继续向东边的图强镇冲去。
大约在晚上9点多,图强镇开始着火,没有来得及逃跑的一名职工焦云生,目睹了镇上起火时的可怕景象:火焰竟达几十米高,学校操场上的铁旗杆像面条一样软了下来!
周围的房子一栋接一栋地落了架!接着到了晚上11点多,类似漠河县、图强镇的情况继续在东边的阿木尔镇上演,阿木尔镇也被烧成一片白地。
至此大火在漠河县区域内算是走到了“尽头”,因为东边已经是塔河县的地界了(注:政区曾有变动,此处从略)。
关于塔河县境内的起火原因,有的说是从漠河烧过来的,也有的说是自己烧着的,但不管哪种说法是对的,塔河县到底还是和漠河一样烧了起来。
首先被侵扰的是塔河县盘古镇,接着附近的盘中林场、马林林场等地方也烧了起来。
马林林场的电站工人赵树春,他的家就在电站六百米外的地方。火灾来临时赵树春在电站值班,家里剩下15岁的儿子赵金保和37岁的老婆傅万琴。
傅万琴因为在娘家时排行老五,所以也叫做五丫。五丫在18岁那年得了心脏病,此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好。
大火烧到马林时,她的心脏病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再次发作,连路都走不了了。儿子赵金保扶着她往安全的地方逃命,母子两人只需要走30米就能到一片开阔地,从火海中逃生。
刚走了五六米远后,忽然一阵热浪袭来将他们掀翻在地。赵金保扶起母亲五丫准备重新突围,五丫张了张嘴,但大火和浓烟呛得她说不出话来,只好用手指了指自己家附近的房子,儿子明白她的意思是要自己去叫醒邻居。
懂事且听话的赵金保马上跑了回去,先是敲碎了左边邻居的窗户把他们叫醒,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叫醒了右边的邻居,让他们赶快逃命。
然而等到赵金保跑回来找到母亲五丫时,大火和浓烟已经牢牢把娘儿俩包围了。
刚刚被赵金保叫醒的两家邻居此刻已夺路而走,也许是自顾不暇,也许是误以为赵金保母子到了安全的地方。
五丫让儿子赶紧离开,不要管自己,她用尽最后一把力气把儿子推走,但儿子最终也没能跑出去。
六百多米外的电站里,五丫的丈夫、赵金保的父亲赵树春在电站的工作室内坐立不安。
他瞅着自己家的方向燃起了大火,但又知道自己绝不能离开岗位,两难之下,赵树春一边祈祷老婆孩子平安无事,一边启动发电机,为逃命的人们提供宝贵的灯光指引,但这灯光也只维持了十分钟而已。
十分钟后,大火烧进电站,取代了人造光源。赵树春这才离开了自己的岗位,朝自己家的方向跑去,却已经为时已晚。
后来赵树春的老婆五丫勉强可以辨认的遗体被人发现,生前一米多高的五丫,此时已经成了几十厘米长的焦炭,儿子赵金保侥幸躲过一劫,但全身都被严重烧伤。
夺去赵树春老婆的大火,随后又朝着南边的瓦拉干镇和塔河县城冲去。尽管大火经过的地方有河流,有一二百米的隔离带,却都被“一跃而过”,不可阻挡的大火一直冲到塔河县城北边才停了下来。
这是毫无人性的大火自己停下了脚步么?当然不是,而是因为英勇的人民解放军阻挡了它们!
塔河县城当时人口约有7万人,是边疆重镇,一旦重蹈漠河全城被焚的命运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5月9日大火前锋距离塔河县城20公里外时,解放军部队接到命令:人在塔河在,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塔河。
两千三百多名解放军官兵立即开赴塔河进行驰援,他们的到来稳定了人心,也极大地增强了灭火力量。
经过几个昼夜的连续奋战,人们开辟了总长约83公里的三道防火线,成功把大火挡在了塔河县城之外,避免了漠河厄运的再次上演。
塔河县城附近有一条河流,名叫呼码河。中央下达的指示就是:确保塔河,坚决阻止大火于呼玛河以北!
不过塔河县城虽然被保住了,但大火还在不断地把宝贵的森林资源变成灰烬,因此灭火工作依然万分紧急,继续增派力量刻不容缓。
早在5月7日傍晚大火威胁漠河县城时,驻当地的黑龙江省军区某边防团,和支援林区建设部队就一边灭火救灾,一边向上级汇报火情。
解放军战士冲入被大火吞噬的漠河县城,从火海中救出被困群众,引导那些慌不择路的群众疏散到安全的地方,先后有一千多人在解放军的帮助下逃出生天。
晚上9点35分,沈阳军区接到了来自黑龙江省军区的火情报告,沈阳军区立即下令周边部队停止其他正常任务,全力投入扑火。
33支连队共计3583人的解放军部队很快就率先投入到灭火前线,大批后续部队在接到命令后,乘坐火车、卡车等交通工具也迅速朝漠河、塔河两地开来。
塔河县城被保住之后,亲自赶往灾区视察的国务院副总理,在现场直接下达了增兵的决策:再派两万部队上山打仗!于是先后又有两万多兵力被派往灾区。
据统计,在整个灭火行动期间,解放军共投入了34000多人,并且携带了大量的专业灭火设备,是扑灭此次大火的关键力量,当地的干部群众也有24000多人参与其中,军民齐心协力与大火做斗争。
前期保住塔河等重点城镇后,人们开始对火场进行全线封闭,阻止大火向外蔓延,接着又在5月24日发起扑灭明火的大会战,尽力减少大火给森林资源造成的损失,沈阳军区给参与灭火的部队下达命令:火从哪个部队的防区突破,就追究哪个单位领导的责任!
刚好这一天,天空中出现了久违的云层,空军和炮兵部队立即抓住机会进行了人工降雨。尽管到了晚上只是下了场小雨而已,但对于炙烤许久的森林来说,不啻于是一场甘霖,参与灭火的近六万军民也信心倍增,趁着雨发起了全线总攻。
到了第二天,整个火场的明火便被全部扑灭。紧接着人们又向残火、暗火发起进攻,彻底消除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,最终在6月2日成功将大火彻底扑灭。
在前后二十多天的灭火作战中,解放军官兵涌现了许多先进的集体和个人,有一些还受到中央军委的奖励。
被记一等功臣的某守备师师长谢天政,亲自带队长途行军三十多个小时去往火场救火。他不顾自己的高血压等疾病,每天都要步行一二十公里,到最前沿的地方指挥灭火。
身边的参谋曾劝他留在指挥部,但谢天政却说道:靠打电话指挥,那是瞎指挥!二十多天下来,谢天政鞋子穿坏了3双,身边的警卫员也因为累倒换了一两个,他本人也曾好几次因为过度劳累而昏倒,但每次醒来后马上就回到前线,以致于从沈阳军区赶来的为他检查身体的医生,前后几次都没有见到谢天政的踪影。
当中央军委因为这种突出表现给他记一等功后,谢天政师长却说道:我这个一等功,是全师指战员帮我立的,各级指战员都是人民的功臣,都是令人尊重的英雄!
当然,有人立功也有人受到处分。时任林业部部长杨钟、主管护林防火任务的副部长董智勇被撤职。
地方上有23名干部因为未能尽职而被处分,其中漠河县长高保兴被开除党籍,撤销职务,漠河县公安局消防科副科长秦保山被依法逮捕,直接引发火灾的王保敬、汪玉峰等几人同样被依法逮捕。
撇开这些人为因素,气候其实也是火灾扩大的一个原因。1986年和1987年冬春之时,原本应该湿冷多雪的大兴安岭地区,没有下过几场雪,空气非常干燥。
到了1987年的5月份,气温又比往年高出了好几度。这种情况下一旦发生火灾,各种草木很容易就会被点燃,偏偏火灾就在这时发生了,而且又遇上了非常罕见的大风。
但归根结底,如果没有人为的带火进山,乱扔烟头,如果没有违反规定的操作设备,如果没有一些人员的失责,气候再干燥也无处发挥作用。
这场发生在1987年的大兴安岭火灾,因为开始时间是在5月6日,所以人们也称之为“五·六”大兴安岭火灾,它是建国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场火灾。
其过火林地面积超过114万公顷,85万立方米的贮木场木材化为灰烬,2400多台设备成为一堆破铜烂铁,325万斤粮食,61万平方米房屋被烧毁,5万6千多人受灾,其中死亡193人,受伤226人。
火灾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5亿多元,间接损失则高达69亿元,而这一切都和那根被丢下的烟头密不可分。
1988年,人们在漠河建立了一座火灾纪念馆,馆内有一处被火烧过的日历,上面的日期永远定格在了1987年5月6日。
特别声明:以上内容(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)为自媒体平台“网易号”用户上传并发布,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。
Notice: The content above (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)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,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.